我的老师陈淑秀
我的家乡是一个名叫天堂村的地方。
在村上读完五年小学之后,按常规,我应该去乡里的学校就读。大概因为父母觉得我是一个男孩子,应该出去见见世面,就把我送到离家八里之外的镇上读书。在那里,我遇到我初中的第一位班主任——陈淑秀老师。
陈老师那时还很年轻,披肩卷发,穿着一双高跟皮鞋。她的一笑一颦、一举一动都透着夸张和幽默,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。有一次,陈老师上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,她读课文时,模仿文中的寿镜吾老先生把头拗过来、拗过去,一不留神,高跟鞋踩在讲台边上,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大家都为她担心,陈老师却像没事一般,继续在讲台上把头拗过来、拗过去。
我从乡村到镇上读书,常遇到令人尴尬的事。在村上,我们的铃是手摇铃,而且只摇一次。上课时间一到,铃声一响,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喊:“回教室了!”我们就回到教室,等待老师到来。在镇里,预备铃和上课铃常把我弄得晕头转向,有几次,我心里暗想:刚刚才上课,怎么又打下课铃啦!好几周后,我才明白,上课之前是摇两次铃的。
在村子里读书,我们是回家吃饭。在镇上,需要早上带好米,去镇上的饭堂换米饭。有一两次,我没有带米,也不熟悉周围的同学,只有跑回家吃饭,待吃完饭赶到学校时,同学们早已开始上下午的第一节课了。
刚到镇上读书的那段时间,特别想家。中午或下午休息的时候,我常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山上,朝着家的方向望去。当陈老师读《春》时,里面有一句话:“一点点黄晕的光,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。”这时候,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家乡的夜晚——那点点黄晕的光和声声犬吠装饰着的乡村之夜。我呆坐在教室里,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孤独漫上我的心头。
陈老师大约察觉了我的异样。从此,班上多了几位照顾我的哥哥姐姐。我成了他们心里的小弟弟。
有一回,天下大雨,我没有伞,无法回家。几位哥哥姐姐就跑到陈老师家里,把我的情况告诉给了老师。陈老师把我带到她的家里,腾出一间卧室,让我住下。长大后,我常做一个梦,梦见自己在一间漆黑的教室里,外面是暴风骤雨,我找不到出门的路,这时,隔壁的屋内亮起灯光,在灯光的指引下,我一步步走出了黑暗,走到了那间温暖的小屋。
风雨、小屋、灯光,梦中的景象与当年何其相似!我突然发现,原来经历的一切都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。
我也有让老师很为难的时候。学校举行文艺汇演,陈老师让我上台去唱一首《熊猫咪咪》,而且要求表演唱。我坚决不肯上去,临阵脱逃,让陈老师很是难堪。
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,书写也很糟糕。陈老师总是不遗余力地鼓励我。在我的书写本上,常见到陈老师的批语:有进步!每当看到老师的批语,心里总有一股力量在涌动。
我读初中二年级时,陈老师调到了城里一所学校工作,不久我也转回了乡下,从此,难以和陈老师见面了。
初中毕业,我报考了师范学校,后来也成了一名语文教师。在走上讲台的那一刻,陈老师的影子又浮现在脑海里,她带着浅浅的笑,温柔地望着我们。在她的眼神里,我们读到了一颗热爱教育的心,读到了作为教师的爱与责任!
和陈老师联系上是前几年的事了。陈老师的女儿成为了川师大的教授,她退休后定居在成都。有一次在内江和陈老师见面,陈老师还是那样幽默健谈、亲切和蔼,只是头上的青丝已变成斑斑白发。她坐在我的身边,慈祥地望着我。在她的心里,我永远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,是那个被她照顾被她关爱的小弟弟。
而我,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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